第十二章·前二战（12）〔1939〕
“（英法）和苏联谈判一项协定，这不仅仅是为了迫使德国两线作战，而更多的是为了——而这是最主要的——一旦战争开始，就应竭力使苏联卷入战争。”
——（英）张伯伦
“张伯伦希望谈判失败，他使谈判进行下去只是为了封住反对派的口。 ”
——（苏）麦斯基*
1939年8月，苏联，莫斯科，谈判还在继续……
……
“对不起，尽管情况再紧急，我们也认为苏联红军无权越过它国国界或直接在东欧国家领土上与汉斯作战……”
……
“是！这或许与你们所宣传的理念相违背，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二位不愿意给予苏联和我们的东欧邻国以安全保障……”
……
“如果苏联的态度真的如此恶劣的话，那么这个同盟会被你一个人毁掉！”
……
“搞清楚，整个谈判中大把的时间都是被你们英法耽搁！”
……
“请不要规避你应有的义务……”
“我们寸土不让！”
尽管约翰高卢和毛熊双方都有反对汉斯的大目标，但是在个别微小条款上他们却无法达成一致。
将一盘各自心怀鬼胎的散沙团结成一个强大的同盟，难哦……
广袤的波德平原已经入夜。
这屋里唯一的光源挂在屋顶，灯光虽然被黑暗衬托得强烈，却仍然只能马马虎虎地照亮下面半块桌面，能探进光里的只有带着军帽他的半颗头和桌上支棱着的小臂和手，手肘旁边是一只吸满了水的钢笔。他的双手支撑着额头，下方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块串着铁十字的项链。
桌面上是一艘船模，船身黑的像它主人的军装。看甲板上野心勃勃摆满的舰炮，就知道这是一艘先进的战列舰，密密麻麻的绳索紧紧抓住甲板中心的建筑，有几个空位似乎是为舰载机准备的。
船舷上一个小小的展示牌上写着“Bismarck”，喷成黑色的船身在灯光下炙烫地反着光。
他的黑色军装不那么合身，除了灯光庇护的头脸，他的军装与皮肤的空隙间充满了寒夜的冷空气。寒冷和黑暗让发出声音好像成了犯罪。
敲门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请进，先生。”汉斯的话很冷静，措辞也很礼貌，但是这一次多了几分厌倦。
汉斯身后，门开了，星斗没有把什么星光施舍进来，来人趁着星星走进，转身一个关门又把可怜的星光驱赶出这个阴暗处。
在灯光下这片桌子很好找，来人不客气地坐在了汉斯对面，这也使自己暴露在了灯光下，包括自己头上两侧的牛角，以及自己身前和汉斯的铁十字项链有呼应着的位置带有的英国国旗纹饰的领带。
“你竟然真的会再来**……”汉斯把自己的手臂从桌上抽走，但是不耐烦已经表现在了脸上，“这是你们聚会期间的第三次了——怎么，你不喜欢莫斯科的夏天？”
“算是吧……”约翰叹气着往后仰，退出了这片光亮。
因为苏德并不接壤，所以毛熊认为在必要时刻苏联红军可以逾越他的东欧邻国或干脆直接在东欧其他国家的领土上与德国作战。
但是约翰认为这是他想借机在东欧扩张他的势力范围而提出的，所以迟迟不敢答应。
“不时撇下莫斯科的谈判和流程，跑到德国来，毛子和高卢没有意见？”
没有回答。
“……没记错的话联合王国，第三共和国和共和国联盟想要组建的小小俱乐部就是为了陪我玩儿吧。”
约翰没有什么动作，或许在黑暗中他正在点头吧。
“那倒也讽刺了……本该站在游行队伍前方喊口号的人，如今却同他们的对手面对面媾和——而且看上去他把媾和是谈判看得比同盟的谈判更重要……”
“啊，我想想，我放在哪儿了……”叨念着，汉斯撤出了光明。
约翰从黑暗中摇回来，重新出现在了光中，他看见汉斯端了铁盒子上来，盒子的大小和形状可以装下两瓶酒。上面有汉斯标志性的铁十字，就像汉斯脖子上的那个。
它锃亮地，不够炙热的灯光下它的影子就好像刻在了桌面上，甚至外壳还有反光。
“其实我们能签的条约真的不多……无非是这样，看，互不侵犯、瓜分世界市场、划分‘生存空间’……”
“哦……上次我们探讨的殖民地问题，不知道伦敦是什么态度？”
“我们愿意让步……”
“那么一切都有的谈。”汉斯从盒子上打开锁，从里面抽出几张薄薄的纸，但是盒子的厚度告诉约翰这里面绝对不止这么点东西。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汉斯郑重地点了头，嘴角勾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约翰叹息地从椅子上俯身过来抽走条约，接过汉斯递来的钢笔潦草的签了。
“好的……那我们可以接着来谈一谈上次我们交流过的有关欧洲霸权的问题……”
“不，不必了……”约翰猛地抬起刚刚焉着耷拉的脑袋，“我们还是一样的态度……”
“我不能伤害你和高卢，你也不会把你几代君王打下的天下拱手相送，是吧……”汉斯甚至可以完整的背出来。
“哎呀呀，先生，不付出代价是得不来回报的。”
约翰攥着拳头，灯光下它的影子像是刻上了桌子。
“如果我们谈不通，那么对不起，我会回去找毛熊和高卢重组协约国……”
“重组协约国？对抗谁？我吗……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莫斯科谈判正在僵局，我们前几次见面，毛熊也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你猜猜这对莫斯科的谈判桌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所以——”汉斯的眼神突然凶狠，血液浸透的瞳孔仿佛又腥了几分，扶着桌子俯身压过去。
“不用拿毛熊压我，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绥靖的侥幸心理，你也从来不在乎莫斯科的谈判，至于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新的‘协约国’，也是仅仅为了吓唬我编的童话吧……”
约翰的拳头捏的愈发的紧了，他看上去想要攥断自己的手指。
汉斯知道自己胜利了，他满意地坐直了起来。
“约翰啊，我真的看不透你了……你既然决心同我抗争到底，为什么在莫斯科正僵局的时候跑来柏林和我媾和，为什么在和我低声下气媾和的时候，却又要去死争你和高卢的利益……”
约翰不甘地放过了自己的手指——是的，汉斯赢了，他说对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那样的矛盾……”
约翰把视线抬起瞳孔颤抖着看着汉斯的眼睛，汉斯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最终还是约翰抵不住了，他的目光撤退了，在汉斯的桌面上不安的扫视着，最终停在了那船模上。
“感兴趣？今年2月份刚刚下水的玩具……”约翰不知道汉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主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但是他知道这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体面地下来台的机会了。
“哦……确实精巧。”约翰试图保持自己语气里的不屑和高傲，经管汉斯已经完全接管了谈话。
“262.3米长的舰身，甲板最宽敞的地方足有34米，8门380毫米主炮，加上31节的航速……”汉斯慢悠悠地介绍着各项数据，如数家珍。
约翰听着，不安地低下身去观察这小小的黑色船模，强烈的灯光打在会反光的船身上，刺得约翰眼睛直痛。
约翰注意到了那个小小的展示牌，上面是英语，他可以辨认。
“俾斯……麦。”约翰眯起眼拼读着这个小小的单词。
“不错，”汉斯也低下身来，摆弄着密密麻麻的缆绳，“最新的战列舰，我们希望，他能有‘胡德’***那样的优秀……”
约翰听着这个名字，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赶紧将脑袋抬起。灯光下，汉斯的黑色军帽亮得像是要被炽烈的灯光点着。
“不不不，先生，您大不必那样震惊，我没有贬低皇家海军旗舰的意思，我只是对自家孩子高调的期望——说实话，我至今忘不了‘胡德’号装横豪华的司令室……”
约翰的目光穿越炙烫的光芒，复杂地望向汉斯。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对英国绝对的海洋霸权的挑衅，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约翰看着汉斯的血红的眼睛，汉斯也一样看着约翰的颤抖的瞳孔。两道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剑锋抵剑锋。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
仍然是约翰，他凝重地站起来。
“如果我们真的要落得这么不欢快的话，那我觉得，英德协定和和解的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要增加自己的勇气似的，“那就且别想了吧。”
“好啊，”与约翰相比，汉斯反倒轻松了多，丝毫不把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强大帝国的决裂宣言放在耳朵里，“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会莫斯科面对高卢和毛子呢……”
听着这两个名字，约翰僵在了原地，然后他重新鼓起勇气，提议了一句：
“还有，高卢……”
“你在替他求情？”汉斯笑着，露出了一颗虎牙，像在看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拍了拍盒子，约翰总觉得听到了玻璃碰撞钢铁的声音，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你和我签过的东西，我和高卢也签过，要不要看？”他的发言很自然，很轻松。
约翰就这样凝视着盒子上的铁十字，还想张口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仅仅扶正了礼帽。
“看来谈判是告吹了——我走了……”约翰用眼皮遮盖着自己的视线，躲避那道血腥的目光。他向下看着，却不是为了整理自己英国国旗纹饰的领带。
“不送～”
门又支支吾吾地合上了，仿佛约翰从来没有来过。
“诶……”汉斯造作地叹了一声，然后从那个盒子里捏出刚刚好约翰签的条约，找出下面的另一张纸。
这张纸上画着几面极不标准的欧洲国家的国旗，汉斯抚摸着捷克斯洛伐克国旗上的对勾的墨水。
“终于干了。”
他梦呓一样地自言自语，然后把目光给到了纸张右侧的另一面国旗。
英国国旗，和刚刚那位朋友的领带纹饰简直一模一样。
他抚摸着纸张，看着已经被征服的捷克斯洛伐克国旗，再看看右边让自己差点失去一切的那面国旗，他们中间的国旗只间隔了一面。
波兰。
接着，汉斯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纸张，冲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吧，他走了！”
星光再一次窥进了屋里。来人的头顶上有两只半圆的耳朵，脸上镰刀锤子的金色胎记很引人注目。
备注：
*：时任苏联驻英国大使。
**：英法苏莫斯科谈判后期，英国秘密举行英德秘密谈判，双方一度签订了诸如互不侵犯条约等的互助条约。但是德国并未真心谈判，而仅仅借助英德秘密谈判分散英国对莫斯科谈判的注意力，加上德国先攻波兰再取英法的大战略已经制定。所以最终英德秘密谈判告吹，但仍然成功地阻挠了英法苏结成同盟共同抗德。
***：时任英国皇家海军旗舰，是英国皇家海军最后一艘战列巡洋舰，在其服役生涯中多次作为展示英国国威的礼仪舰巡游世界各国，最为著名的1923年11月27日至1924年9月28日的“帝国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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